【行道录前传】凡心大动

可能有雷,不算很大,为了避免剧透就不写了。

大家自行判断……应该看到一半就会发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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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张涟是在扶风郡下的车。

        此行本与三名同门一起出行,但张涟不善与人交往,四人本也非熟识,故而在黑戈壁遇到一场浩气盟和恶人谷的小交锋,她在争乱之中和同门走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甫一下车,便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,身后负着两把剑。她手中拿着自己的剑,剑身上有三道细小划痕,是那人用银针留下的。见到此人,她心中独行的胆怯瞬时消散,抿了抿嘴,还是忍不住绽出笑来,大声道:“叶慈——!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倏然转身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唐家外堡,收容一些自愿拜入唐门的弟子,其教授功法与唐门精妙武学无缘,多是教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,若有天赋的、肯吃苦的,被教习师父看中,也能修一些更高阶的武功。其人有擅使剑的,擅使刀的,擅拳脚功夫的,最多的却是擅暗器的。唐门有成名武学“暴雨梨花针”,出手时十二根金针一齐发出,一招有六式,若完整使出这一招,共发七十二根金针,出必见血。此招被记载于《乾坤一掷》秘籍中,非内堡弟子不能接触,其中又以唐傲侠门下穿杨弟子修习最精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外堡之中,却也有一式相似暗器手法,名“漫天花雨”,出手有如飞星四散,银针以弧形打出,“暴雨梨花”针针攻向一人,“漫天花雨”却意在克制数人。两者本不相同,但手法有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联系,外堡传闻是十数年前一名天资聪颖的外堡弟子观内堡训练自创,其实真正起源已不可考。此招外堡人人会使,更有些追求精进武艺的穿杨弟子,却会悄悄来请外堡传授。“漫天花雨”不曾在唐门秘籍登记在册,内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多做管束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擅使剑,在外堡这一代弟子中,张涟剑术最好,但论“漫天花雨”的功夫,也犹她最佳。七月时,和她点头之交的穿杨弟子唐绣悄悄找来,问漫天花雨能否传给外门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道:“往常教给唐家之外的人甚少,但也从不教全,七种手法只教上一两种,免得这门功夫就此流传江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唐绣更加恳求,道:“这位朋友是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,行事端正,绝不会外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张涟仍然犹豫,于是说:“你不如和我去见见他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由此见到叶慈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到黑山谷时,远远看到一人身着白衣,正低头拭剑,那人抬起头来,二十来岁,模样英俊,生了一双凌厉的凤眼,琉璃色的眼珠看向跟在唐绣身后张涟,面上无甚表情,只冷淡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唐绣介绍道,这便是漫天花雨使得最好的同门,叫张涟。又对张涟道,这就是叶慈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睁大了眼睛,好奇地打量起他。她觉得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学什么漫天花雨,满脸冷冰冰的傲气,若不是长得英俊,实在第一眼就很惹人讨厌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道:“劳烦姑娘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其实还未答应要教他,一听之下有些尴尬,唐绣也并不解释,眼神恳切地看着她。她很不会和生人打交道,嗫嚅道:“你……你学这个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依旧彬彬有礼:“在下十月时与恶人谷有一场约战,到时希望有一招式,能压住场外十数人一时,求姑娘教授一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本就不敢做这决定,一听又事关恶人谷,更加犹豫。唐绣在她身后拼命向叶慈比手势,叶慈看到却不愿开口,半晌,见张涟一副为难神情,才勉强道:“愿以藏剑一招剑法换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倏然抬头,眼神一亮,她素来爱剑,却无奈江湖剑法大多粗劣,教头传授外堡弟子的剑招却来回就那么几式,她早已琢磨透了,更想要寻些新的来学。这些唐绣也早就打听到,已经告诉叶慈,若张涟不答应,可以此交换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道:“在下愿以秀水剑法中的‘平湖断月’交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并不清楚秀水剑法都有哪些,听到这剑招名字甚是好听,又想藏剑武学闻名天下,他若把我的漫天花雨传出去,我就将这平湖断月昭告天下,当下一口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在黑山谷待了一个月,两人日日相见,互传武学,一月后他终于启程,听唐绣说,是赶去恶人谷和人一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却觉得他好像没有走,她之后仍去黑山谷走动散步,那处的竹屋很少有人居住,她喜欢在那里练剑,并不担心被同门看到那招秀水剑法。闲下来时,抚过自己的长剑,也能看到剑身上,印着三道明显的痕迹,是曾经叶慈练习暗器时,她用这把剑挡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向唐绣打听,叶慈是和什么人约战,定在几日,昆仑哪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唐绣看到她的眼神,暗暗心惊,全都推说不知,自己亦是还个人情,与叶慈并不熟识。张涟神色失落,复又打起精神,道:“待我这次奉命去黑戈壁完成事情之后,便自己去昆仑问问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唐绣愕然,眉眼间带了一丝难过,说,你别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却并未在意,笑道:“不必替我担心,我知道昆仑是阵营纷争之地,但我会多加小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唐绣目光瞥道张涟腰间的铁剑,发现几日不见,剑鞘似乎变了样子,张涟注意到她在看,笑吟吟地拿起剑来,邀功似地捧到唐绣眼前,道:“这是我照着叶慈的知柳剑自己改的,你看像不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唐绣低声问道:“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……对他……?”张涟茫然,下一刻悟了她的意思,羞红了脸:“我没有,你别瞎想!我只是不想没了他这个朋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唐绣似乎并未完全相信,道:“你千万别那么想,他不会……不会喜欢……”张涟感觉十分尴尬,但还是问道:“怎么?他有意中人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唐绣摇摇头,咬着下唇道:“你别问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叶慈见到是张涟,眼中一丝惊讶一闪而过,片刻还是恢复了平日的冷淡样子。张涟与他相对学武三十日,早已习惯他面无表情的疏离模样,并不觉尴尬,快步走上前去,问道:“你的昆仑比武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竟微微笑了一下,道:“快到时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第一次见他笑,呆了一下,知他是大有把握,便问道:“我能同去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道:“昆仑乃纷争之地,我又是与恶人谷人约战,难免危险,你还是……”话音未落,张涟抢道:“不碍事,我能保护自己!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又想了良久,终于同意,只嘱咐说若遇到危险即刻先走,不必管他。张涟答应下来,心中却忍不住想,自己与叶慈并肩而战,杀出一条血路,在风雪中互相依偎……想到这里,却觉得自己好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隔了一天才出发,走前在扶风郡的供给阵营之用的药铺买了大量上好的内外伤药,金银流水般付出去,张涟看得心惊,问他到底是否有把握,叶慈叹了口气,并不回答。两人各怀心事地上了路,张涟想了又想,还是悄悄将教头给的保命物件拿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个人两匹马,昆仑并不难进。待穿过看似平静安宁的长乐坊,顺着西昆仑高地,到达小苍林时,也已经过了两日。十月初三,正是叶慈和人约战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日昆仑出了太阳,雪松被染上浅淡的金色,阳光晒得雪山也熠熠生辉。小苍林东南处,有一片小小的空地,围坐了十来人,多是粗犷高壮的汉子,听言语皆是恶人谷中人,他们升着火堆,边上散乱着一些雪原动物的皮毛血肉。有一人坐在他们正中,待他回过头,张涟意外地发现此人并不像旁的那些人粗豪可憎,他背上负了几把刀,看上去二十多岁,与叶慈年纪相仿,面色白皙,眼睛闪闪发亮,勾唇笑道:“叶慈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拔剑相迎,面上竟是张涟从未见过的快意潇洒,恶人们哄然踢翻了火堆,却并未围上来。他们口中胡乱叫喊着一些浑话,张涟侧耳去听,方知此人是霸刀山庄出身,名叫柳弹歌,这些叶慈从不提起,她亦不去关心,只是为何约战,有何旧日仇怨,便听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提剑便打,皆是杀招,张涟不懂他们的门派武学,可在她看来,明明是生死力拼的刀光剑影,两人却似乎并不为胜负所扰,一瞬生死相搏,一瞬又仿佛只是少年习剑拆招。忽见叶慈剑尖扫过,招式熟悉,正是教给她的那招“平湖断月”,身法灵动,眨眼间闪出对方身后,又身形一转,回剑刺去。这一招身后回剑精妙得很,张涟看得呆了,心中佩服十分,周围恶人也个个噤声,暗想若是自己如何来接这一招。柳弹歌却不急躁,回身反了一刀,刀剑相接,叶慈手持轻剑,重剑尚背在身后,对方却左手持刀,眼看他只要挥刀,就能顷刻取走叶慈性命,张涟手一抖,握在手中的竹筒弹出三枚金针,向柳弹歌肩背而去。这本是堡内发给外门弟子的保命机关,将半招暴雨梨花针装入筒中,分六式,一式三针,她一直警惕柳弹歌杀着,手指牢牢扣着机括,这一下她虽无心,竟将第一式的三枚金针射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武林中人约战一对一比拼,本绝非外人可以插手,往往一方败了死了,也不准他人报仇,她插手比拼,周围二十几人立刻便能一拥而上,将叶慈和她就地杀了。但叶慈偏过剑锋,竟挡下这三针,在他剑上留下了三道划痕,声响细小,除柳弹歌外,并无一人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顺势啸日切招,卸下重剑,一剑云飞玉皇击出。这一战已然胜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小苍林中一片死寂,叶慈接住柳弹歌倒下的身子,向张涟使个眼色,她便急急地去将马匹牵来,观战恶人已散去大半,有的还在指天骂人,只是骂归骂,却个个都秉持着江湖义气,不能出手为柳弹歌报仇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等了一会儿,张涟方才两手空空地回来,嗫嚅道:“马,马不见了。……”叶慈神色大变,道:“有陷阱,走!”将柳弹歌负在肩上,运起百转千回的轻功步法,一瞬便踏出好远,张涟急忙跟上,她虽然不懂叶慈为何要将手下败将带走当累赘,却并不敢问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路走到天黑时,仍未见追兵的影子,直到休息时远远看到冰原上的冲天火光,张涟才终于紧张起来,问叶慈是否要立刻赶路,连问数声,未听回答。黑暗中见到叶慈倚在树下,她不敢点火,借着月光端详,又去探他呼吸脉搏,才敢确定,叶慈竟不知何时中毒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不懂医术,毒术也仅有粗浅学问,对中毒此事实在一筹莫展。喂他吃下随身带的普通解毒丹,又去看柳弹歌,柳弹歌却也莫名其妙地昏迷不醒。她武功平庸,守着两个不省人事不知何时会死的大男人,心中又急又气,眼看着火光没有要熄灭的意思,咬牙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柳弹歌衣物上的红色滚边是恶人谷的标识,在昆仑地界带着一名不知生死的恶人谷人太过惹眼,她将他衣物上的红色统统割了下来,又想起他有伤在身,遂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裹好。剪下的布料结成绳子,用剑割开树皮剥下,与拆开的包袱皮一起捆扎成两个简单的席子,将他两人的腰带提出一线打结,在自己小臂上系紧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的重剑太重,无可奈何,只得就地挖坑掩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般带着两个昏迷的男人拖行,不过一会张涟便感到全身酸痛,手臂更疼得像断了一样。好在昆仑雪原边地势平坦,她又挑着在冰上行走,比草地土地要好走多了。雪原上的火光仍未远去,甚至几次近到听到交谈声,吓得她飞快地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敢点火,怕被人发现;不敢歇息,怕耽误了救人的时间;不敢离开探路,怕在黑暗中难以归来。张涟双腿发麻,便停了一下,用手摸自己的脸颊,却发现脸手都已经僵了。惊慌地扑回去看那两个人,探到脖颈上一点微弱的跳动,才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委屈害怕得流泪,眼泪结住皮肤,冻得更难受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此劫难,回头去看叶慈,那柄知柳剑仍反射着一些微微的月光。又在想:我将他两人救活,待他醒来,定会对我另眼相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复又艰难地行走起来,直到天边泛起青白,才发现一户人家的炊烟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山中猎户打猎休息的木屋,今日正好来了一家三口,妇人抱着孩子,男人在灶前熬粥。张涟好说歹说地求了一番,又从叶慈身上摸出足量的金银,方劝得他们不要惊动别人。她费力地给那昏迷的两个人各喂下去一点热粥,自己吃了一碗,又有猎户帮忙,把他两人抬到火边暖身,才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前睡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两个时辰,张涟被动静惊醒,叶慈坐在地上,眼中罕见地带了一丝茫然。张涟撑着眼皮将事情给他讲了一遍,叶慈回过神来,谢道:“一路辛苦你了,是非之地,我们还是快些离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回少了一份重量又有人帮手,张涟舒坦了不少。她须得回唐家堡复命,而叶慈要带情况仍不见好的柳弹歌到万花谷求医,该在马嵬驿处分手。张涟一边收拾行李,一边叮嘱他别忘了自己身上的毒,将佩剑砰地搁到桌上,一旁待着的柳弹歌见到这剑突然睁大双眼,又去瞟叶慈的轻剑。张涟见他神色微妙地看看剑又看看自己,噌地红了脸,匆匆道别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回了唐家堡了解门派事务,再出发去万花谷,待到了长安城,已是一个月后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将这段故事讲给茶馆遇到的茶客听,烦恼又羞赧地道:“其实我还不知用什么名义去找他,贸然前去,或许很莽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先前一直嗑瓜子听她讲故事的黄衣少女道:“那有什么!你就这么说,专程来告诉他他的重剑到底埋在了哪,他定会觉得言语中描述不清,你再邀他来日再去昆仑,不就能和他同行一段时日啦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佩服道:“说得有理。”这名黄衣少女看年龄比她小了两三岁,身后两把剑,是藏剑弟子。张涟对藏剑弟子很有好感,想同她交朋友,道:“我名叫张涟,姑娘怎么称呼?是要去哪里,你我同路?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道:“我叫叶小亭,这次去扬州找我兄长,可惜不同路了。”她小小叹了口气,又问:“你说的那位师兄,叫什么名字?来日见到了,我也同他说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道:“他叫做叶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叶小亭蓦然睁大眼睛,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:“我兄长就是叶慈!他现在却不在万花谷,前阵子来信已在七秀坊住下医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惊讶于这等神奇缘分,看叶小亭更亲切了几分,对方却有些畏缩了起来。她并不在意,听到是亲生兄妹,准备将先前叶慈与她互换武学之事也告诉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张涟道:“我知道你们藏剑,有一招叫做‘平湖断月’的剑招,精妙得很。曾见叶慈使过一次,他在这之后又回身一刺,当真天才的招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叶小亭正求她转移话题,立刻道:“那招名叫‘黄龙吐翠’,平湖断月之后只能接上黄龙吐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呆呆道:“‘只能接上黄龙吐翠’?”

        叶小亭道:“正是,你一剑闪到别人身后,空门大开,除了黄龙吐翠,又该怎么使?平湖断月自然是精妙的剑招,可没有黄龙吐翠接住,又有何用呢?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待到了扬州地界,已经是十二月份下旬,天气愈来愈冷了,已经有勤快的人家准备起春节物事。叶小亭带着她和叶慈的信一路畅通地进了七秀坊病人歇息之处。那是一排搭在水中的小楼,柳弹歌正住在最东头的一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又见到了叶慈,可叶慈脸色苍白,眼下一方阴影,神色憔悴了不少,仿佛带病的是他而不是柳弹歌了。她问他毒解了没有,他也只是随口道:“解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甚是尴尬,绞尽脑汁,终于想起叶小亭那一番话,道:“你的重剑,忘记告诉你,我把它埋在昆仑冰原西边,旁边有颗石……”话没说完,叶慈便道:“无妨,再去打一把便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完顿了一会,看着手中那把轻剑,语气突然缓了下来:“还好你没将这把剑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感到心中一阵慌乱,却说不上为何慌乱。连忙找话道:“你一直没告诉我,到底为什么和柳弹歌约战?”

        叶慈沉吟一会,道:“我和他少年相识,六年前他被恶师骗进恶人谷,难以脱身。我几年来借着他们在昆仑与浩气争斗时见他,定下这个计谋,我击败他之后,他便假死脱身。可现在看来怕是被那人察觉,早给他下了慢性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干干地应了一声,再说不出什么话,看着叶慈转身进灶房煎药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她一人独自在七秀坊乱转,看到柳条便折下来一支甩着走。打落了水边几朵花儿。忽听到有人说:“这可不行,人可不该拿花撒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回头看去,原来是一名貌美的七秀女子,并不愿答话,又将头转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女子笑道:“我近看你呢,却没有气,反而一副情根深种,相思难解的模样。你同姐姐说说,你是喜欢上谁了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不知道这还能从脸上看出来,迟疑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美丽女子朱唇一抿,笑道:“曾经我照镜子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面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道:“唉,我不知……不知是不是喜欢他。我以前从未喜欢过人,也没有甚么朋友,不懂喜欢不喜欢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女子道:“你可是一见他便欢喜,见不到便想念,特别爱听他对你说话,日日回想你们在一起时的模样,寻思下一回见他该说什么,提到他就禁不住笑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想了想,佩服道: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女子又道:“他对你,也是这般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张涟答不出话了,舌头打了结,心知一个回答就在口中,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观她神色,叹道:“在秀坊这些年,也见过不少伤心人伤情事。听姐姐一句劝,那人若是当真无情,就莫要多做流连,免得空耗了岁月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几日过后,天气更冷,柳弹歌的病情也更重,七秀的医者全都来见过,又请来近日流连七秀的万花、长歌门人,却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。张涟亦见过一眼,已经面色灰败,呈垂死之状。她不忍多看,实在想不明白,初见时那样潇洒明快的少年,怎会变成这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叶慈赶走了所有人,只留下自己在房中待着。张涟站在门外,叶小亭哭着拉她:“涟姐姐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摇摇头。于是叶小亭也走了,剩她一个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还好你没将这把剑埋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知道的,那剑名叫知柳,并不甚优良却很精巧的铁剑,想来是柳弹歌为他铸的。曾用来挡她的暴雨梨花针,留下三道痕迹。她的剑上也有,原来便已互不相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平湖断月自然是精妙的剑招,可没有黄龙吐翠接住,又有何用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平湖断月若是没有黄龙吐翠,便是一个废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人若是当真无情,就莫要多做流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并非无情,他乃是用情至深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原来如此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这本就是别人的定情之物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张涟突然卸下那柄曾照着知柳剑鞘改的佩剑,想扔进这滔滔湖水里,可想到剑身上的三道划痕,却又舍不得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人,此生,也不会再想见到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要留一点念想,待哪天念想没了……,再将它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实在是念想太多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张涟深深闭上眼睛,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房内传出一声嘶吼,随后是哭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叶慈的哭声,那是痛苦到极致的嘶哑哭喊,即使关着门,也仍然清楚地传到张涟耳中。她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,无力再站起来。俯额下去,指甲在木地板上抠出带着血迹的木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有些恨柳弹歌,又想恨叶慈,但最终还是恨自己。恨自己太蠢,别人对自己稍微温和,就以为尚有机会,拼了命地想在他面前表现,缠着他不放。明明叶慈毫无表示,明明唐绣提醒过自己,明明那么多人……那么多人都看得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又去看那扇紧闭的门,既想叶慈出来,又希望他别出来。心口疼极了,嗓子里仿佛被堵死,张口说不出话,只能流露出一点气声。她好想放声大哭,可那会被叶慈听到,知道这里有一个痴傻的、不知好歹的人对他心存可笑的妄念。

        胸口仍然不受控制地抽噎着,她恨恨地想,怎么还不停下!紧闭嘴巴,捏住鼻子,过一阵便身体无力,胳膊软下来,气却喘得更厉害。她气极了,一心只想让这可怕的哭喘停下,看了一眼小楼下碧莹莹的潭水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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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有知柳这把剑,千雷殿掉的1140品。

他们其实最后最后还是HE啦,在很多年之后。

这篇是行道录的番外。

“曾经我照镜子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面孔。”出自名侦探柯南伦敦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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